陳源在老師訪問
社教系史-陳源在老師訪談
--兼談大生境理論
訪問者:李慧亭等
訪問時間:2008年11月2日
訪問地點:勤樸樓C610
(陳老師學歷:屏東師專、文化大學地理系畢業、台灣師範大學地理研究所畢業、文化大學地學研究所博士班
經歷:小學老師、組長、主任共十六年、國中老師兼半年、台北市立教育大學十九年)
李:首先請問一下老師的家世背景及求學過程?
陳:我的家世背景在課堂上多多少少有透露一些,其實我就是海角七號,精確的說應該是海角一號(住在恆春縱谷平原的起點),事實上,海角七號只是一個都市人的空間想像,是商業性的、是流行性的、是一窩蜂似的現象;是真正從小住在南部長大的人,而且是我們這種年齡層,又到都市來長期居住,才會有一個較好的整合概念,再來談海角七號,這樣會比較深入一點。
所謂的海角七號是指恆春嘛,我住的地方是在恆春北邊的車城鄉,恆春地區有四個鄉鎮:車城鄉、恆春鎮、滿州鄉還有一個牡丹鄉,這就是一般通稱的恆春地區;其實屏東縣有南北之分,滿清楚的,枋寮以南是恆春地區,枋寮以北屏東平原又是另一個區域。我剛說的那四個鄉鎮就是恆春地區的主體,也就是恆春半島。
我家鄉山水俱佳,墾丁那邊的山勢比較低,但恆春半島最高峰是里龍山,它有1062公尺,就跟七星山差不多;它是可以俯瞰看整個恆春半島,那堣~可以看到所謂的海角。我小時候家裡很窮,非常非常的窮,所謂三級貧民還不止,佃農還有地可耕,我家連可以耕的地都沒有;住的地方是矮草房,颱風來的時候還要綁繩子(拋繩綁住),過後再拆掉,所以我們從小那種對抗大自然的意志是非常強的,跟水對抗、跟風對抗,像這種地方,民風固然純樸,但也強悍,南部大概都比較草莽、強悍,恆春也不例外,所以跟海角七號描寫的有些落差。我在民國四十八年開始讀小學,以全鄉第一名畢業。其實這種背景大家都差不多,尤其是現在主導台灣政治的這一批人,就是這個年齡層的人;我因為家裡很窮,就只能好好讀書,這樣才能出頭天。
我上小學之前就喜歡看書,不需要人家教,看不懂還是會去看;這時有一個機緣,我們家鄉是一個國軍聯隊訓練登陸作戰的地點,所以從小就看到軍隊來來往往、駐紮,我家附近是他們長駐之地,阿兵哥常送書給我們看,尤其是民國四十八年後美軍駐紮更是震撼,這是台灣歷史重要的一頁(內容我暫且不說),可是很少人去記錄,我現在講出來的話可是有版權的哦,全台灣沒有這樣的記錄,很重要、但沒有人去提,只有一部電影吳念真導演的,叫做<太平.天國>,這部電影才有提到一點這樣的事,不過我覺得應該找我當顧問,他們好像不太清楚,拍得不是很好;這部片內容很少人知道,拍的地方就是我的家鄉車城。那一帶還有軍事的布局,常有演習。
我中學的時候是全鄉唯一考上高雄市初中聯招最好學校的人,就相當於考上建中。我家鄉到高雄有一百多公里,滿遠的,那時候車行時間至少要三、四小時,沒有快速道路,都是石頭小路,沒有那麼方便;那時候考上了那樣的學校,就可以放鞭炮了,即使沒有錢去唸,但還是要去唸,因為那不只是全家的光榮,還是全鄉的光榮,整個鄉都很轟動,以現在而言是很難想像的。其實一個人的成長過程中,「寧為雞首,不為牛後」是有他的意義的。在一個小地區裡,你是最好的,雖然不一定是全國最好的,但這樣會督促你一直往上提升,那個力量很大的。
中學三年在高雄度過其實是很痛苦的,因為我是一個很偏僻鄉下的小孩到大都市裡去唸書。我們學校叫市立二中,二中就是最好的,沒有一中;讀的時候很辛苦,因為沒錢嘛,你又是初中生,太小,不能半工半讀。我的成績雖不到第一名,但還好,也都有三到五名之間,而這一班五十多個人通通都是全高雄市成績最好的人(包括前三名保送生),我沒有任何的資源能跟他們競爭,因此只有自力更生,所以從小學畢業後離開家鄉就一直很獨立。初中時假日也沒有錢回去,只好留在高雄看書,那三年最苦,那種內心被限制的感覺很強烈,因為我們小時候都是“野孩子出身”,自由自在慣了。初中畢業後就要面臨抉擇,要繼續念高中還是要念師專,當然兩者都有考,其實我很不想考高中,考上了也沒錢念,因為已經是結合了全家族的支持也只能讓你讀到初中,這也是妳們很難想像的。而且我不是老大,算是後面的,我有十二個兄弟姊妹。嗯,所以能給國家養就讓國家養,但現在的台灣就不可能了,這樣的系統已經瓦解了,不會再有三級貧戶的總統了,所以我們在批判國民黨以前是獨裁統治、威權統治的時候,其實是有點悖論。
我高中聯考的錢還是我導師出的,我很不想考,不想浪費這個錢,是一種對於大環境、貧乏的回應;我從小就對於物質的慾望極低,所以像王永慶一樣,就算有兩兆也是維持一貫的節儉勤樸,這是題外話;回到剛才話題:師專和高中我兩個都考上了,都是高分上榜,我放棄高中。當時師專錄取率極低,就等於是考上台大一般。考上師專也是全鄉轟動,因為那要好幾年、十幾年才會有那麼一個考上師專,這是不容易的。我念的是屏東師專,因為我覺得念師專的話哪裡都一樣,那當然要選最近的讀。我的感覺讀師專是優缺點各佔一半,因為以我這種這麼會批判的人,其實是不適合念師專,但我又很感謝上蒼可以讓我念師專,一方面是錢的問題,另外師專又是全人的教育,就是什麼都要學,這樣的好處是什麼都可以學到。我在師專最高興的兩件事就是,學會各種樂器,我幾乎拿到什麼樂器到手上都可以無師自通,妳們很難想像,也許你會覺得是老師老了回憶起來有點誤差,或是有吹牛的成分,但是真的,我是在描述一個事實。讀師專裡面也有小康或有錢的,並不是每一個都是窮光蛋,尤其是女生喔,所以師專裡,要選擇音樂為專業科目的時候,要從專一就開始學樂器,請老師來指導,指導費是相當貴的,我完全沒有請過老師指導,到了專三要選擇讀音樂組,是還要考的,不像別的科目,你愛選什麼就什麼,在師專來說,音樂組的人是比較優越的,一個班只有一到三個人進音樂組,而且是要補過音樂、最好要從小就學。我什麼都沒有補,所以要感謝老師破格選進,嗯,但是我的程度一定比別人差嘛。那時候練鋼琴是要搶的,人那麼多,政府也不是很有錢,我就是為了練鋼琴,第一次和別人起嚴重爭執。我是拼命要練,因為比別人慢起步了,而且也沒有老師指導,所以就要自立自強。
跟你們講一個重要的概念,因為師專是不升學的,所以都是自己主動學習,有意義的學習,應該是這樣,而不是因為要考試,高中讀書是為了考大學,師專讀書是為自己,所以可以任你玩五年,也可以認真拼命讀五年,完全由你自己決定,都是自己選擇的,人生不就是選擇、選擇再選擇嗎?師專最大的兩個收穫就是,學音樂、有書可以念,想念什麼就念什麼,因為你沒有課業的壓力,坦白講,我對當時教育蠻有意見的,怎麼說呢,因為當時的教育理論不全,師資不夠,老師絕大部分只有大學畢業的,這個理論基礎不足;教育這種東西不是頂科學的,他有很大的成分是藝術(運用之妙,存乎一心)。
我們那時候修了很多的教育學分,比現在都還多,五年光一個教育科目要修七十五學分,坦白講是這樣,除了教育科目,其他的科目,選組的,幾乎大家都是專一就立下志向,如史地組的就是剩下沒有別的可選的人選的;我音樂組成績最好的是理論作曲,那才是我的最喜歡的學科,以三十七年前的台灣來看,理論作曲的專家大概沒有幾個,所以沒有這個師資,但那是我的興趣,所以我都是自己來。讀書就是要靠自己,老師只能做到點破,事實上老師能夠做到點破就是大學老師,已經是很好了,但不能做到真正的輔導,能夠做到這樣,就是最好的,很慚愧我自己都沒有做到這一點,但我有做到點破,像我上課講「大生境理論」就是點破,這是全世界沒有的---我的智慧財產。
在音樂組,我也參加過國樂,所以會拉國樂樂器,幾乎什麼樂器都摸過,連吉他也有。從舊書攤裡面找到破爛的古典吉他教本,就開始自學,沒有錢買吉他,還是跟同學借的。學音樂都要學鋼琴,鋼琴比較正式,後來為了彈鋼琴就放棄了吉他,這兩者是衝突的,學吉他要按弦會破壞彈鋼琴的手,尤其是以前的吉他品質又不好,所以我三十七年沒碰吉他了。還有一點,我是很自由的,很有自己思想的,老師教的音樂都比較拘束,我表達音樂的方式都是用自己的方式表達,每天練鋼琴、彈鋼琴,之後我就開始把鋼琴當作自己整個腦中思維的奔放所在,那種樂語、樂念、樂思、樂想可以在一個時空間裡,完全即席演奏,這樣的能力,在當時全台灣找不出幾個;到現在我已經三十幾年沒有練琴,但我現在坐下來還是可以完全即席的演奏,而且功力不會減退,因為那是我自己的東西,不會丟掉,你如果是照著名曲彈,彈完就沒有啦,久不彈就不會了,可惜我從來沒有公開表演過,因為要這樣地彈需要很大的能量去支撐,你很難想像,彈奏是很耗能的。即席演奏的課,在音樂系是在2000年以後才有這種課。如果你只能彈蕭邦、貝多芬,你就沒有辦法超越,你只是跟在別人屁股後面;超越---這也是我的生境理論的觀點之一。我的生境理論在二十年前就已提出,可惜並沒有人接受,十年前還是很多人都聽不懂,現在才聽得懂,但已經太慢了,因為整個生境體已經啟動太久。所以,寫在那邊沒有拿出來發表。
另外在師專的時候,沒有錢可以做別的活動,就是看書,有計劃的把圖書館的書看完,從總類開始,哲學、文學(我承認文學看得比較少跳得比較快)、社會科學、自然科學、藝術、宗教,有系統的把圖書館看完,這也是最大的收穫之一。
師專畢業後就要抉擇到哪裡服務的問題,我第一個就想到台北來。然後我分發到了台北縣(當了一年主任),很偏僻的地方,也是一個海角--真正的台灣海角一號(台灣最東端的地方---三貂角)、一年後調到新莊鎮的國小教,當了四年主任组長,有六年的時間擔任音樂老師,後來我音樂就不教了,因我的思維與當時的音樂界落差太大,我只能這樣說。實際上音樂就是生活的語言,鄉土文化的底蘊,而不只是藝術,所以要跟生活結合起來,跟鄉土的文化結合。
現在談到我學地理的事,地理是從小最喜歡的,就像是本能,所以師專畢業以後我很想繼續升學進地理系,可是太窮了(全家嗷嗷待哺),我爸爸生下我的時候已經五十歲了,我是排行第九(臭老九)。所以我最初服務的八年拼命賺錢,要改善家庭的經濟困境,一個人要當三個人用,一個月薪水四千我就寄四千回家,那我要生活的話就再找另外的工作,例如教鋼琴,我連娶太太時都要寄錢回家;到了民國七十年,我才考入地理系,我終歸是喜歡地理的,從小就喜歡,音樂是中途插播的,我是專科生,所以插大進去念夜間部,白天上班,晚上上課,那時候的夜間部跟日間部完全一樣,師資、課業都完全一樣,我考上了師大跟文大,你們猜我會選讀哪間?一定選師大的嘛,錯,我選文大,絕大部分人不會這樣選,這是老師跟別人不一樣的地方,因為老師看到未來,我那時候年紀算很大了,我三十歲的時候才念大學,大學也是第一名畢業,那時候受教於鄧天德主任、鄧國雄老師。鄧天德老師剛從美國拿博士後研究結業回來,當系主任又是院長,還很年輕,也還很帥;地理系念了三年以後,以同等學力考研究所,我還是考文大跟師大研究所,這是破天荒的,因為從來沒有人敢以專科生的身分考地理研究所;當時考上師大還有一段插曲,因為人家不相信師專生能考上地理研究所,師大的人文地理在台灣是執牛耳的,這是大家公認的,那些老師非常訝異,特地為了我開了一次會,想說會不會是搞錯了,但是翻開考卷,分數都很高阿,只有英文差一點(我承認專科生的英文是差了點),但是專業科目都考得非常好,要不要錄取?可是學歷太低有損門面(師大是很愛面子的哦?我是後來進去才知道的),他們決定不下,最後經由地理系幾位前輩教授查證及評議會議結束之後決定破格錄取,所以是最後一個錄取的。民國73年考上,74年才去念,因為我覺得應該要把大學念完比較完整;研究所當然要念師大,其實我念大學時就決定要念研究所,反正我是靠實力念研究所,師大的題目是很挑的,你要讀他們所有老師的著作才行。我博士班也是考文大和師大,但我又選回讀文大地學研究所。總之,我一生求學過程曲折冗長,希望這樣的經歷對同學有些幫助與啟發。
李:那老師大學為何要捨師大念文大呢?
陳:博士班的話沒什麼理由,因為念哪邊都一樣,就是那些教授而已。大學的話就有關係了,因為我是自視比較高,這我不否認,但人要謙虛一點的好。那時候我是想,反正我就是要念上去,過個四年我一樣會回到師大,另一個原因是文大能夠配合我上班時間,師大不行,這一點很重要。所以我似乎太會算,這是優點也是缺點,所以也是一種私心。
李:老師進到社教系的機緣以及當時社教系的狀況是怎樣呢?
陳:我進社教系最大的機緣只有一個就是-鄧主任的提拔。我先問鄧主任:「我能不能到你那邊」他說:「你來嘛」,那時候沒有教評會,只須經院長同意。我七十七年畢業,但一直找不到我想要的工作,就是代一點課,那時候我在台大參加地理學會,遇到鄧老師,他正好在市立師院當社教系主任,我先問他有沒有缺,他就讓我到師院來,我又說讓我考慮一下,他在偷笑,別人早就說好!好!好!我還要考慮?但因為這是我人生一個很大的轉捩點,從一個小學老師要到大學去教,所以要好好思考,我沒有馬上答應,過了三天,鄧主任打電話來說:「你到底要不要來?想要來的人很多!」嗯,我為什麼要考慮三天,我在考慮我能不能勝任的問題,大學不一樣,大學老師一定要有論文,我這個人最大的缺點就是惜字如金,我的想法是,我可以用說的、用作的表達就可以不用再行諸於文字,這跟我小時候(包括初中)的窮困有關,因為從來沒有課桌椅,從來沒有在家裡寫過作業,作業都是在下課的那一霎那開始趕快寫完回家,都沒有屬於自己可以寫的地方,習慣就是把所有東西裝到腦海中,養成了我現在惜字如金,(好像跟老子差不多,五千字就好,其實真正的智慧五千字就夠了)。那個時候鄧主任就說我很跩,其實不是,我不輕易許諾,一諾萬金,答應了別人的事就一定要做到,這也是本性。
之後就是先助教兩年,再升講師,再來應該是副教授了,但是,抱歉有一個大問題出現了,這時台灣獨立言論在學術界是最強的時候,在十幾年前,我的博士論文內容談到大生境理論(“ Great Sheng-Jing Theory”非“生態環境”的縮寫),剛好與整個台灣的學術氛圍是在對立面,口試教授們跟我的理論想法反差太大,如果參加口試必然無法通過;很不幸地理學界是很窄的,地理學在台灣是學術團體最小的,因為我不是年輕人,已經四十幾歲了,思想已經達到一個程度了,有自己的理論系統及原創性,以一個第一名畢業,師大碩士班的成績也很好怎可能寫不出來?(老師說我師大畢業的論文在當時就具有博士論文的規模),所以博士班修完之後,博士論文不願意像年輕人,套個模式就寫出來了,因此選擇放棄。
我修博士班的時候,覺得當時許多人的政治主張對台灣的生存很不利,台灣是一個「生境體」,同時也是一個很複雜的生境化的過程(不是什麼“內地化或土著化”的爭論);站在全台灣最大利益來看,對台灣的持續發展來說,包含生存、生活、生計、生命的環境,我講了很多「生」字(因為它是多層次的,在台灣—生態一詞已然被誤用、零碎化、片段化),這就是生境理論內容之一,而且每種環境都是多種層次的結合;甚至是一種生態(不只是生態)的情境、處境、困境及異境。不管是生活環境、生存環境、生計環境或生命環境都對台灣很不利,所以我決定,不要在乎那篇博士論文有沒有通過,因為我覺得我的理論自成一系統,我想十年後就可以證明我的話是對的。敢這樣講,是因現在台灣所有現象都驗證了我生境理論所預期的,我只能這樣講,古今中外不都這樣嗎?我也樂得如此,反正這是國家的損失,沒關係!我可以大隱於市。真的,我原創的大生境理論是唯一的,而且是二十年前就已提出,不只是台灣,現在剛好來驗證中國大陸是最恰當的,所以「中國-一個大生境理論的解釋」是一種經典的驗證,因為中國在實質上是世界最大的生境體,而理論上,最大生境體是美國。我初步估計,中國有十五到二十個重點可以印證生境理論,我上課都略提過,如果你們能領悟就是受用無窮,說真的大學老師沒什麼了不起,就是能不能關鍵性的點破學生的思維,使學生進入深度思考而已,不然大學老師還能幹什麼?
我進到這個系的時候,辦公室是在行政大樓,小小的、只有半間教室那麼大,跟陳淑卿小姐、鄧天德主任我們三個就在那一間,度過了慘澹的創系初始階段,我們系就是從那小小的、卑微的地方開始,還好啦,勤僕樓蓋完以後我們就遷過來了。在小小的辦公室待了一年就換過來了,所以滿有情感的喔(笑),陳淑卿小姐在我們學校服務很久,才剛退休,做事認真一絲不苟。我們系從一方斗室擴展到現在這樣的規模,算是規劃的不錯。剛開始人少少的,只有一個班而已,後來一個年級才收兩個班。
如果一定要說我在系上有那麼一點點工作成果,大概就是民國七十八年的時候,系上開始推廣鄉土暨環境教育的調查與研究了,寫了一些東西,那是我們對現今台灣能以安身立命,台灣價值、台灣文化的奠基。那個研究做出來的時候,民進黨執政的縣都還沒有做,所以鄉土教育的東西,第一個做的是我們社教系,市立師範學院的社教系,推廣到全台灣去了,或是照著我們的來延伸。鄧天德主任是主持者,我們都有寫,大約各半;這個研究時間很長,大概是民國七十八年到八十七年間,八十七年以後我就比較脫離這個圈子,以教學為主,接下來就由別人去接續了,這就是我跟鄧主任比較引以為傲的事。出版了那些鄉土環境教育的刊物,我們還是中華民國最守法的,取得的整個計劃的錢不多,但我們的內容是當時最原創最豐富的了,所以我當時開玩笑說:「一個字才三毛錢,很廉價」,就是說我們智慧財產很廉價。
我們系這樣發展上來,其實都很好,先不說教改,光是學校方面,有自己的盤算,一直在改變我們系的定位,我始終認為我們系維持社教系是最恰當的,我們系本來就是社會領域,Social Study原意是社會研究,但也可翻譯成社會科或社會領域,是整合的,現在學科上就叫社會學習領域,所以我認為,社會科本來就包括歷史、地理、政治、經濟、社會、法律、人類文化學、心理學等,最少涵蓋八個學科,這樣剛好符合現在九年一貫的課程,因為如果你要分成社會跟史地,那史地就乾脆分歷史和地理,小學課程裡只有社會科、中學課程裡雖叫社會仍分成歷史、地理、公民來教,沒有史地科。
李:老師可以說一下我們系上的改變嗎?
陳:我們系在民國七十六年開始,我是七十八年進來,我們系剛開始的定位很明確,到八十七年以後,公布九年一貫,準備要在八十九年實施,那時候就有人在說了,要改成史地系,或是要分了,可是又有人說九年一貫是合科教學,不是更符合我們原本的樣子嗎?所以爭議很大。師範系統一般都是學教育的在主導,比如說我們學校課程許多是教育系在主導(但現在已有改變),我們學校最大的系就是教育學系,所以校長也大多是他們在做。
我們學生也有改變,不過講這個傷感情,十年前我們學校的社教系,是九所師院最高分,考進來也有能力去念台大、政大了,分數是很高的,後來它們從省立改成國立,我們還是市立,其實國立和市立是有位階的,再加上九年一貫以後社會科的定位不明,所以這之間,來來回回不曉得多少遍的想要改變,整個系剛開始的感覺跟現在很不一樣,從明確變到不明確。
第一屆會比較徬徨,但後來都很好,到各國小去服務都很被稱讚,也有很多繼續念研究所的,都很優秀。如果要下一個結論說現在比以前不好,我也不會這麼說,因為整個時空改變,大環境也不一樣,我也不覺得現在比以前不好,這樣也太武斷了,因此我覺得最大的變化是不明確,到這一刻還是一樣。所以最重要是你自己,不管我們系變成什麼,目標定位才是最重要的,而且現在好像是你一進來就告訴你不能當老師了,以前一進來就是鐵飯碗,所以最大的落差在這堙A這也不是我們社教系的現象,是整個社會的現象,我們只是一個縮影,這是一個不確定的時代,你要抓住你自己的目標。將來我們系變成史地系的話,像全球及地理資訊系統方面的科目或解說導覽、專業導遊等可能要再加強,就是要加強實務,系上好像也是朝這個方向走,但我們學校在民國九十年以後,經費一直在減少,跟成立一個大學的宗旨又相違背,因此我們系要說變的比較好,也不是那麼簡單,目前來說,我們系的前景很不確定。
李:老師實察過整個中國大陸及遊歷各大江南北,是為了研究中國地理這門課,或是自己本身的興趣呢?
陳:嗯,其實我以前開的課還蠻多的,主要是教人文地理,中國地理是因為大學老師普遍都不喜歡教,因為我們去中國化很嚴重,十幾年來氛圍都是這樣嘛,你應該要有一個很徹底的、很高、很大的格局,很寬廣的視野、遠見,你才會想教這個課,因為如果以只提自己的台灣,不去管中國大陸,我認為,一定要把視野放大,格局提高,這樣才能看到一個真正永續的價值。
其實到現在,台灣最缺乏的就是全面性的研究大陸,中國規模那麼的大,又那麼多樣、複雜、,研究起來蠻麻煩的,所以很多人都是片段的研究,因為要花很多時間,而又不一定能得到什麼,例如現在中國爆發三聚氰胺的事,我們不是譴責的相當嚴重嗎?這是應該的,沒錯,可是妳們有沒有想到這次的金融海嘯,是不是損傷更嚴重?到現在我們台灣沒有人因為三聚氰胺死亡,只是影響到商業經濟,商品被汙染了下架,這是商業裡本來就有的風險,我們台灣也有過餿水油、毒酒,台灣在60、70年代多的是,但是規模很小,因為台灣很小嘛!那現在全球化了,中國商品影響到全世界,本來給人家印象就不好了,因為是共產國家,現在又爆出這個事件,當然變成看似巨大無比的壞事,被譴責是應該的,可是你有沒有想到,因為美國這個國家金融監督系統的無可原諒的疏失(克魯曼語),害全世界不曉得有多少國家破產耶,也不知道會有多少人去自殺!這嚴重性不知道是三聚氰胺的幾倍,但好像都沒有聽說過我們台灣有很嚴厲的去譴責美國!這個不成比例!
回過頭來講,一個對於中國地理的詮釋,我上課的時候可能已經講過了,要去了解中國那麼龐大複雜多樣的地區,而且又是被我們長期視為敵國的地方,能真正了解者幾何?還有一個很重要的,中國大陸是我們母文化的源頭,不管再怎麼去中國化,這都是無法否認的歷史事實、歷史公案,台灣是漢民族的一個分支,所以不管從任何一個角度切入,都是需要對他全面性的了解。雖然這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區域地理的課,但其實是非常重要的,所有的主政者或是在野黨的主席都必須研讀中國地理,而且要徹底了解。我花了將近四十年的時間,研究中國大陸,我都不敢說我已對中國大陸瞭解,所以這是台灣非常急切需要去研讀的一塊,學術也好,一般政治、社會的人士都要去接觸的地方,中國地理其實就是中國學了,這非常重要,也是我從小就想要做的,我在小學就對地理很有興趣,那時候,小學的課本就對中國有所描述,中國那麼大,文化那麼豐富,當然會吸引我,況且他又是一個母文化的地方,更吸引我(雖然你不喜歡他的政治)。尤其是青藏高原最吸引我,我第一次要去大陸,就想去青藏高原,但我不敢,因為所有的資料都研判出你不能去,所以到1998年才去。因此,既是為中國地理這門課,亦是為自己興趣才有計劃地去實察整個中國大陸。
李:那老師在教學上有跟你的理想結合了嗎?教學和研究你比較喜歡哪一個?
陳:這兩者各占一半,所以我教學蠻用心的,我上課也有說過,為了教中國地理,就一定要去中國實察,而且路線要自己設計,再慢慢跟旅行社調,調到可以,有時候是參加中語系辦的旅行團,路線也都蠻偏僻的,剛好符合我要的;其實這門課本身就深具研究性,下的功夫要很深很紮實,只是我都寫在大生境理論裡,沒有發表。剛才也談到中國大陸是大生境理論最佳詮釋的典範,中國大陸是世界上最多災多難的國家,他有很多世界的唯一和世界的第一,像今年初的冰災,其實是雨淞,不只是雪災,是冰,所以重到足以把電塔及電纜壓倒,那電線纜上的冰重量是線纜的好幾倍,在網路上的照片,我第一次看到時也被震懾到了,怎麼那麼嚴重!這樣的損失不得了,直接損失達一千兩百億人民幣,所以老天爺從來沒有給中國大陸好臉色看;災難非常的多,包括地震死亡人口都是世界第一,像汶川地震即是,汶川地震(規模8.0)也可能是該地區近千年才會出現一次;但中國大陸幾乎是處處皆地震無處不地震,在世界較大國家中,絕無僅有。
我們學校是以教學為主,所以我很重視教學,也剛好符合我們學校的主旨,而我剛也講過,因為我的思維跟台灣學術主流往往相逆,那種台灣獨立建國的思維其實是先從學術界開始,再蔓延到社會大眾,所以現在這種現象很普遍,是這十幾二十年來教育出來的結果,是好是壞,見仁見智。基本上,這次總統換了人以後,普遍來說,大家認為獨立並沒有一定要跟中國對抗,維持著競合的關係比較好,事實上我們的主權本來就是獨立的,已經五、六十年了,只是沒有名稱上的宣佈獨立,如果為了法理上的更名,造成戰爭(主戰場在台灣),那麼大的代價,我們總是要謹慎一點。
李:我們可以請老師給我們幾句的話,做一個結束。
陳:我就以老子的第五十八章來說好了,作為給大家的一個啟發與思考,「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孰知其極,其無正耶。正復為其,善復為妖,人之迷也,其日故久。是以聖人方而不割,廉而不劌,直而不肆,光而不耀。」這三句做為對社教系同學未來勉勵的話,其意是看起來是很不明確,是禍是福熟知其極呢?你以為是歪的,其實是正的,以為是善的,說不定是惡的,本來你以為選一個第一名的總統是對的,一個民主的、高喊人權的律師是對的,你有沒有想過,八年後,他是一個世界最大的貪污犯?而且犯後的行為最惡劣,現在他還不承認,這是蠻痛苦的,台灣要獨立,跟這個是一點關係都沒有的,要獨立,仍然要清算他貪污的過程,不能說他貪污到的錢就可做台灣共和國的基金,這就是「正復為奇,善復為妖」,像這樣已經很久了,人民很迷惑,不正是「人之迷也,其日故久」。
將來社教系會好還是不好,我們也不知道,我倒是覺得妳們自己要目標明確,最重要。第二句要給大家的還是一句老話,要具備多種能力,越多越好,因為你不知道妳哪一種能力會是你將來最重要的,像妳們也可以去考導遊,我們社教系剛好有在推動,妳們也可以到大陸去發展,大陸沿海一帶進步得很快,現在是已經可以去了,是去的時候了,雖然還不盡滿意,但也是一個機會。第三句要給大家的是,很多事情要把它看得很開,是一首大家都很熟的詩嘛,這首詩是什麼?「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滔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是這樣嗎?(李:那是三國演義的卷首詩)嗯,有可能,在這種不確定的時代,我們只好以這首詩來自我安慰,如果真的你哪一天很不如意,那你只好看淡,就如「白髮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 都付笑談中。」其實這首詩是安慰的話,妳們需要鼓勵,你們遇到台灣有史以來最壞的環境,當然最壞的環境也有可能變成最好的環境,就看整個國家怎麼做,也許你們畢業後剛好有大轉變,變成最好的時機也不一定。
我們學校原是以培養國小老師人才為宗旨,但是現在已沒有了,我們要轉型為一般綜合性大學,等於是要妳們從零開始跟外面一堆大學生競爭,我們正要開始改變,我認為要達到這個目的至少要十年。因此妳們正遇到最大困難的情況,希望這首詩能給大家有喘息的空間,沉澱內心的思維,然後才能迎接最惡劣環境的挑戰。反正照自己的意思盡力去做就可以了,只要對得起自己心裡最真實的良知,真的,這樣就可以了。謝謝大家!